卢布林的魔术师

那天早晨，被老家以外的人称作“卢布林的魔术师”的雅沙·马祖尔很早醒来。每次外出归来，雅沙总要在床上躺上一两天，他需要连续不断的睡眠来消除疲劳。妻子埃丝特会给他端来饼干、牛奶和燕麦片。吃完他又昏昏睡去。鹦鹉发出一声声尖叫，猴子约克坦喋喋不休地嚷着，金丝雀在啼啭，雅沙不理睬它们，只是提醒埃丝特别忘了给马饮水。他根本不用操这份心，埃丝特从来不会忘记打来井水给灰母马卡拉和希瓦饮用，雅沙给它们起的绰号分别是“灰尘”和“灰烬”。 尽管他只是个魔术师，大家还是觉得雅沙很有钱 ；他有一栋房子，带有谷仓、地窖、马厩和存放干草的阁楼，有种着两棵苹果树的院子，甚至还有一块供埃丝特种菜的园子。他唯一缺少的是孩子。埃丝特不能生育。除此之外，她是位非常好的妻子 ：她会编织，缝婚纱，烘烤姜饼和果馅饼，会孵小鸡，用吸罐或水蛭给人治病，甚至还会给病人放血。年轻的时候，她尝试过各种治疗不孕的偏方，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她马上就到四十岁了。 就像所有的魔术师一样，雅沙在社区里不太受人尊敬。他不蓄须，只在新年和赎罪日去犹太会堂，还得是假如他恰好在卢布林的话。而埃丝特则戴传统方巾并按照犹太教规做饭。她遵守安息日的规则和所有的律法。雅沙则在安息日和乐师朋友抽烟聊天。对那些试图改变他生活方式的热忱说教者，雅沙总是如此作答 ：“你去过天堂吗？上帝长什么样？” 和他争辩是有风险的，因为他可不是个傻瓜，他会俄文和波兰文，对犹太人的事务也了如指掌。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为了赢得赌局，他曾在墓地里待了一整夜。他会走钢丝，在钢丝上穿冰鞋滑行，翻墙，随便什么样的锁都能打开。锁匠亚伯拉罕·雷布斯曾和雅沙赌五个卢布，说他能做出一把雅沙打不开的锁。他花了五个月来做这把锁，而雅沙仅用一把鞋匠用的锥子就把它打开了。卢布林人说，要是雅沙选择犯罪这条路，这里的房子没有一栋是安全的。 他两天的赖床结束了，那天早晨雅沙跟着太阳一起起身。他个头不高，宽肩窄臀。一头乱蓬蓬的亚麻色头发，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薄嘴唇，尖下巴，斯拉夫式的短鼻子。他的右眼比左眼稍大一点，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傲慢，总像是在嘲弄别人似的眨着眼睛。他今年四十岁了，但看上去要年轻十岁。他的脚趾头几乎和手指头一样长和灵活，他可以用它们夹住一支钢笔，花哨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他还可以用这些脚趾头剥豆子。他的身体可以朝任意一个方向弯曲—有人说他的骨头是软的，关节是液体做的。他极少在卢布林演出，不过少数几个看过他演出的人对他赞不绝口。他可以倒立行走，吞食火焰，像猴子一样翻跟头。没有人能够重复他的技巧。头天晚上把他关进房间，门从外面锁上，第二天早上却看见他若无其事地在集市上闲逛，而门上的锁还好好地锁着。即便把他的手脚用链条捆住，雅沙仍然可以脱身。有些人坚信他练习过巫术，有一顶可以让自己隐身的帽子，还能从墙缝里钻出去，其他人则认为他不过是个幻觉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