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分科幻文库:地球的漫长午后

森顶是个自成一体的奇异世界，这里是植物王国*至高无上的地方，呈现出*奇异的美景。 如果说榕树统治着森林，也等同于森林本身，那么，统治森顶的就是天茱。天茱是森顶特有的景观。它们的大网四处蔓延，它们的巢穴建在树巅。 天茱弃巢所在处，其他生物会筑起巢，其他植物也会生长，把鲜艳的色彩泼向天空。经年堆积的碎片和粪便使这里成为坚固的平台。这里生长着燃瓮，莉莉-悠要替克拉特的魂雕寻觅的，就是这种植物。 两个女人向上推进，不停攀爬，终于从其中一个平台里钻了出来。她们藏身于一片巨大的叶底，躲避着来自天空的危险，在这里休息一下，解解乏。即使耐热的她们躲在阴凉处，森顶也酷热难当。在她们头顶，硕大的日轮熊熊燃烧，半边苍穹已烧得一片死寂。太阳无尽地燃烧着，始终固定不动，停留在天上的同一点，它会一直这样燃烧到那一日，燃尽的那一日——如今，那一日已不再遥不可及。 燃瓮在森顶凭借太阳来进行奇特的防御，在静止不动的植物中占据统治地位。它敏感的根已经告诉它，附近出现了入侵者。莉莉-悠和弗洛尔看见头顶的叶子上有个光圈正在移动——那光圈在叶面上徘徊、停顿、收缩。叶子闷烧起来，迸发出火焰。原来，它的一个瓮对准了她们，正要用可怕的武器——火焰——来与她们战斗。 “快跑！”莉莉-悠下令。她们冲到一株哨蓟的茎叶背后，躲在它的尖刺底下，向外窥视那株燃瓮。 眼前的景象可真是壮丽啊。 这株植物高高矗立，绽开六七朵鲜红的花，每朵花都比一个人还要大。其他已经授过粉的花合拢到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多面瓮。她们知道，种子从瓮底鼓出时，瓮的颜色会逐渐随之消退。*后，等到种子成熟，瓮内已经空了，瓮体则异常坚固，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成了一件热武器。即便在种子撒出以后，这株植物仍然可以用它来进行防御。 除了人类，每种动植物都怕火。唯有人类能对付燃瓮，并加以利用。 莉莉-悠小心翼翼地移动，偷偷走过去，砍下一片从这座平台上长出来的大叶子。这片叶子比她还要高。她牢牢攥住叶子，径直朝燃瓮奔去，冲进叶片间，燃瓮还没来得及抬起瓮形透镜并在她身上聚焦，她已毫不停顿地爬到了燃瓮顶上。 “动手！”她对弗洛尔叫道。 弗洛尔已经行动了，全速向她这边冲来。 莉莉-悠把叶子举到燃瓮上方，挡住太阳，这样一来，那些危险的瓮体就罩在阴影里了。这株植物仿佛意识到这一招破解了它的防御之术，在叶影中委顿下来，花朵和瓮都无力地耷拉着，成了好一幅植物萎靡图。 弗洛尔赞赏地咕哝一声，冲上前去，砍下一个巨大的透明瓮。她俩抬着它往回跑，躲到作为掩体的哨蓟下。挡住阳光的那片叶子掉落时，燃瓮又气势汹汹地复活，挥舞着那些重获阳光的瓮。 两个女人到达掩体的时机掐得正好。一只木茑从空中向她们扑来，却被一根尖刺洞穿。 刹那间，十几只食腐者抢夺起它的尸体来。趁着这阵混乱，莉莉-悠和弗洛尔开始捣鼓抢来的瓮。她们使出全身力气，双双持刀，将瓮体撬开一道缝隙，宽度足以把克拉特的魂雕放进去。然后瓮面啪嗒一声复原，封得严严实实。克拉特的魂雕透过透明的瓮面木然凝视着她们。 “愿你升天，到达天上。”莉莉-悠说。 她的任务是确保魂雕至少有一线升天的机会。她与弗洛尔合力抬着那个瓮，走到对面天茱吐出的一根丝线上。瓮顶（也就是先前种子所在的位置）有胶渗出，非常黏稠。瓮轻易黏在了丝线上，悬在那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下一回，等有天茱爬上这根丝线时，这个瓮就很有可能像芒刺那样粘住它的腿。这样一来，就能被带到天上。 当她们完成这项任务时，一片阴影笼罩在她们身上。一个长达一英里的身躯正朝着她们这边飘落——那是一只天茱。这体态庞大的植物跟蜘蛛差不多，正要落在森顶上。 两个女人匆匆钻下树叶平台，夺路而去。她们已经为克拉特完成了*后的安魂仪式，是时候返回聚落了。 在她们向下爬，回到中间层所在的绿色世界前，莉莉-悠扭头回望了一眼。 天茱正在缓缓下降，它看起来像个有腿有嘴的巨型气囊，硕大的身体上几乎长满纤维状的茸毛。在她眼中，这不啻一位拥有神力的神灵。它正沿着一根伸向天空的丝线降落，轻快地向下飘飞。 视野所及之处还有其他丝线，从或近或远的丛林中伸出，全都倾斜向上，插入苍穹，犹如垂落的纤细手指。阳光照耀的丝线上闪烁着光亮。看得出来，这些丝线都伸向某个特定的方位——那里飘浮着一个银色的半球，遥远而清冷，但即使在阳光下也清晰可见。 那是半轮月亮。它一动不动，始终驻留在那一片天空中。 亿万年以来，月球的引力逐渐减缓了地球的自转，使后者变得静止不动，昼夜交替也随之减慢速度，直至*终不再改变——地球的一面永远是白昼，另一面却沉入永夜。与此同时，反向制动效应影响了月球运转，它飘浮到离地球较远的地方，摆脱了卫星的角色，进入特洛伊小行星的位置，变成一颗独立的行星，占据一个巨大的等边三角形中的一角，与另外两个角上的地球和太阳分庭抗礼。如今，在这漫长的午后余下的日子里，地球和月球处于相当的位置，彼此对峙。它们两两相向地锁在一起，直到时间之沙不再流动，或者太阳不再发光。 无数丝线飘浮在地月间的空隙中，把这两颗星球连在一起。天茱可以在两者之间随意穿梭，这些植物宇航员身形庞大、无知无觉，将地球和月球都困在它们漠然的网中。 晚年地球竟然被蛛网缠住，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