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之后

　　序言 怀孕，不仅仅是孕吐和肚子变大这两件事 “你有没有孕吐啊？” 周围的人看到我日益鼓起的肚子，总是习惯性地这样问上一句。就像是“打地鼠”游戏中的地鼠一样，这个问题总是时不时地探出头来，钻进我的耳朵里。这些提问的人，有的是出于对我近况的好奇，有的则不过是顺口问候一句，当然，也有人是真正出于对我身体的担心。不过，在众多提问者当中，真正的关注点落在“怀孕”这件事本身的，几乎没有。 早在学生时代，我们便从课本中学习了精子与卵子如何结合，了解了生命诞生的神秘过程。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拥有孩子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这句话就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之中，继而在漫长的人生历程中逐渐融入我的观念。然而，当我自己成为孕妇，亲身经历了怀孕的整个过程之后，才逐渐明白，孕育一个新生命可不是“幸福”或者“神秘”就可以简单概括的。 怀孕就像剥洋葱，每剥开一层就会露出新的模样，我的身体每一天都呈现出不同的面貌，这种感觉我从未有过。青春期的时候，正在发育的胸部稍不注意被碰到就会传来剧痛，但是过一会儿就会逐渐消失；宿醉后的第二天早晨，咬牙忍一忍，适应了胃里的翻涌，就不会晨吐；走在严冬结冰的路面，不小心摔了个屁股蹲儿，一开始尾椎骨难以忍受的刺痛感，也能在不久之后逐渐消散。然而，怀孕的痛楚不同于以上任何一种。除了熟悉怀孕的感觉直到分娩外，别无他法。在我怀孕期间，肚子里的胎儿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然而，就是在这样所谓“顺利怀孕”的过程中，我却经历了无数折磨：头痛、消化不良、失眠、便秘、鼻炎，甚至尿失禁，每一样都令我痛苦不堪，就像是在剥洋葱一样，从剥下**层开始，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呢？对此我十分好奇。但是有关怀孕的书籍中，大部分都是记录胎儿的成长过程，真正介绍孕妇身体和精神变化的可靠书籍并不多。即便是去询问医生，得到的答复也永远是： “这是怀孕的正常现象。” 我的身体出现了多处不适，明明生病了，然而负责为病人解除痛苦的医生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正常”的。怀孕过程中，究竟什么是“正常”？“正常”与“不正常”之间的界限又在哪里呢？我抑制住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冲动，因为答案是明摆着的，那就是孕妇腹中的胎儿有无异常。 在众人眼中，我作为一名孕妇，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平安产下婴儿。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严重的孕吐可能会导致新生儿体重过轻，医生就会建议服用没有副作用、比较安全的止吐药（现代医学万岁），而孕妇常见的关节痛和腰痛，由于对胎儿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也就没有专门的药物或治疗方法（现代医学能做些什么）。在医学研究当中，有关“怀孕对女性的影响”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 女人的怀孕期，难道真的只是生小孩之前的“分娩预备期”吗？对于孕妇来说，280天左右的妊娠期，同样也是自己珍贵人生的一部分。如果医生，甚至全社会都能和我们站在一起，共同努力，寻找让妊娠期少一些痛苦、多一些欢乐的方法，不是更好吗？ 人类对自己了解得太少，有限的时间和精力，需要用来解决各种问题（即便我们都不知道究竟由谁来决定优先解决哪些问题）。然而在现阶段，孕妇的很多身体变化并不会对胎儿造成伤害，于是人们便不会投入人力和财力来研究和解决这些问题。 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孕妇面临的一切苦痛好像都是理所应当的，或者说是别无他法的。就连专业的医生都告诉孕妇：“只要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而作为怀孕主体的我们呢？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被记录，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和牺牲都会自然而然地被抹去。如果一个孕妇在他人面前叫苦叫累，大多时候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嘲讽：“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些，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样。” 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孕妇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网络上的孕妇论坛，就成了孕妇们寄托心灵的场所。大家相互诉说，相互汲取经验，相互鼓励。在那里，可以得到“你不是一个人”这样的小小安慰。大家分享在医院中得到的信息，就像是学生分享新学到的知识一样认真。然而，这些信息对于眼下正在经历的身心折磨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孕妇们很难判断周遭的消息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在扑面而来的信息前，孕妇们常常感到混乱和无助。 当我知道自己怀的是一个女宝宝之后，心里五味杂陈。我希望我的宝贝女儿妍秀在成年之后和我一样拥有成为母亲的经历，拥有和自己子女见面的机会。但是，我又不想让她再经历我所经历过的痛苦。想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需要整个社会对怀孕生子，以及对孕妇本人的态度有所改进。即便以后我的宝贝妍秀选择不婚或是不育，我也希望她能成为一个理解孕妇，一个为更好的大环境而努力的社会成员。 正是因为上述种种原因，我开始了这本书的写作。在怀孕期间，我的身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所谓“正常”的身体为何会如此痛苦？科学家对于怀孕做了哪些研究？人们用什么眼光看待孕妇？社会上流传的关于怀孕的种种信息是科学事实吗？我一边学习摸索，一边写作。怀孕期间，我把胎教抛在脑后，生产之后，我都是等孩子睡着之后继续工作，在电脑前独自度过一个又一个深夜。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我的队伍，因为孕妇的经历实在是太复杂太多面了，即便是曾作为孕妇的我，也了解甚少。 无论是正在备孕的人，还是在怀孕期间因突然的身体变化而感到羞耻、孤独、绝望的人，或是想要理解孕妇并和她一起走下去的人，还有像妍秀一样年纪尚小的女孩们……希望我的这些记录能够对他们有所帮助。 2019年夏 禹娥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