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时候,就吃点甜的

“吃到饱”与“不太甜” 饭后散步，我喜欢走到那个通风口，每次路过都能闻到一阵很浓的烤蛋糕的香味。要是没什么事，我会绕着这里走上好一阵，尽情嗅着周围的香味，直至走到另一头的蛋糕店招牌下。坐在路边小树下的长椅上，看拎着白色纸袋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有人一出来就会拿出刚买的蛋糕，边走边吃。纸袋的揉搓声、橱窗里的暖色灯，以及跟奶油混合在一起的糖渍樱桃，这场景能令我瞬间平静下来；而一旦平静下来，失落感就会奔赴心头。 那天早上，我和亚娜在街边一家小吃店吃了蛋卷。她看我盘子里剩了几口，以为我怕胖不敢吃太多。此后几天，她总是先问我的意见，才决定去哪里吃饭。亚娜的民主意识是自小在加拿大生活养成的。一同走在路上，她接到朋友邀她去夜市的短信，也会先问我去不去，如果我不想去，我们就会在地铁站分别，她坐车去市中心，而我则独自前往另一头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继续游荡。到了晚上，我们再高高兴兴地在青旅里分享各自一天的见闻。 这是我们在台北的第四天了。 突然决定来台湾，仅仅是因为我的通行证快要到期，又刚好有空闲，就赶在*后两个月买了去台北的往返机票。来之前没做任何计划，索性这半个月除了台北哪儿都不去。旅店订在台大医院附近，住的大多是在国外长大的年轻人。我**天到青旅就遇到亚娜。房间里有八张床，我们挨在一起。一聊才知道，我们都刚好预订十天，而且都是独自旅行。尔后的时间，我们每天都一起出去玩。 此地真可以用“小而美”来形容。街上每走百米就有一间小小的便利店，买冰沙、充值地铁卡，或从自动取款机里取钱都方便得很。台北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大，街道不宽，到处都是小巷子，但五脏俱全。更让人惊奇的是，高楼大厦可以和装修简陋的老牌小吃店和谐地并排而居，完全不觉突兀，这一点和日本有点像。 我和亚娜都是慢性子，不喜欢赶场赶点地跑，总结起来，只有“吃喝”二字。这里吃饭的地方非常多，随便挑一间进去，可能几天后看到电视导报，才知自己误打误撞吃到一家拥有几十年历史的老店。吃的时候完全不觉得特别，只感到用料实在、口味新鲜，过后想再去，门前已排起长队，才想起自己去吃饭的那天刚好是周一。 绕了小半个台北，我和亚娜大部分时间都在吃甜食。台北的老牌糕点口感都比较厚重，吃下去很扎实，更适合被称作“粮食”，而非“点心”。在买了太阳饼、凤梨酥、蛋黄酥、麻薯后，一天，亚娜路过一家店，激动地拉着我说那家店是她朋友推荐过的，一定要买，而且一点都不甜。亚娜把英语直译为中文的方式很有意思，她的普通话有种小孩子牙牙学语时的僵硬，一口气表达不明白时就会急得跳起来。这时，我们就只能用英语交流，但这一点并不妨碍她的“中国胃”。亚娜说，加拿大没有这些食品，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喜欢加了红豆沙、绿豆沙还有芋头、芝麻之类的东西。我突然觉得，我们血液中似乎都活跃着同一种对于从泥土里踏踏实实长出的作物的偏爱，几代人养成的饮食习惯等同于在潜意识里埋下了一枚按钮，只要嵌合上味觉记忆中的缺口，体内的某一部分血液就会重新运作起来。这里所谓的“古早味”，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吃起来不觉特别，一旦尝过就慢慢开始焕发想念的味道吧！ 那是一家很小的店，据说整个台北只此一家，开在我已经忘记名字的某个路口，只记得店门口长了两根长竹子，探到人行道上。我们一早去的，店里的人不多。据说，每天到了下午五点左右，里面的芋泥卷就会销售一空。透过橱窗往里看，售卖的数量少，但品种很多，老板正把淡紫色的芋头馅涂在蛋糕卷上。他用白色刮板均匀地抹着，动作映在干净的玻璃窗上，芋头的颗粒清晰可见。 一卷蛋糕拿在手里有点沉，光是里面的芋头馅就差不多有一公斤重。买了芋泥卷，我们端到店外的座位上，用塑料刀将其分成几等份，然后吃起来。馅里没加水，完全靠反复不停地搅拌，用拌入的空气来一点一点撑起芋头丝织般的口感，像一张网，与蛋糕的粉细滋味相融相交。一股淡淡的芋头香味弥散在口中，既中和了奶油的浓郁，又不会盖过小麦的香气，和店里正在播着的闽南语歌曲一样，不甜不腻，咬着有棱有角的调子，刚好能吃饱。 “真的一点都不甜。”我对亚娜说。 问过才知道，这家老作坊已在这里开了三十几年，老板是台南人。差不多十年前，他从身为蛋糕师傅的父亲那里继承了这家店。虽然，他卖的蛋糕大受欢迎，但他本人却是个不爱甜食之人。他说从小看父亲每天不到四点就要起床，经常在厨房里工作到凌晨才回家睡觉，节假日也不能回家，让他对这份工作产生了一种敌对情绪。看着父亲的背驼了，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生意依旧只能勉强维持日常开支，他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走父亲的老路。 后来，一场突发的水灾淹坏了机器，店内损失惨重。为了不让饼房倒闭，老板的父亲到处求人借钱，*后用房子抵押借了高利贷，才勉强维持住。可惜好景不长，由于债台高筑，父亲在一次制作过程中一时慌神，搅拌机的轴轮夺去了他的一根手指。他眼见着父亲饱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却从未放弃自己的理想，于是，他帮父亲通过无数次试验改良了配方，推出新产品，生意才慢慢好起来。正因看到父亲对做好一个蛋糕所持的毅力和执念，老板放弃了做牙医的理想，转而跟着父亲，从零开始，直到完全接手蛋糕作坊。 大学毕业后，老板的儿子正式接管蛋糕店。他升级了包装，又建了网站，开始接受线上订购，生意比父亲经营时还好。注入新理念的同时，他延续父辈的经营方式，坚持不使用任何人工添加剂，只卖当天出炉的蛋糕。为了保证品质，他坚持不开分店。晚上回到旅店，我试着搜了这家店的信息，在搜来的视频里，老板说了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现在这个时代，什么都变得太快了，我不要求卖得*多*好，只想在这条街上留一个始终不会变的东西，一个让别人不管什么时候回到这里，都能想起过去的一个味道。这是有意义的事情，不可以用钱来衡量。” 十天过去，亚娜决定去垦丁看看。我一个人留在台北，几乎每天都泡在二手书店里。就在台大周围的商区有很多这样的店，有的甚至二十四小时都营业。走进去，台湾文学类的书总是放在*显眼的位置。 这里的国学类书籍也超乎想象得多，而且分得很细，光是先秦时期的书就有整整一大柜子；此外，诗词、历史、草药、中医学……一本挨一本摞在书架上。随手翻开一本《菜根谭》，看到一句：“淡泊之士，必为浓艳者所疑；检饰之人，多为放肆者所忌。君子处此，固不可少变其操履，亦不可太露其锋芒。”虚荣的人总不相信会有人不看重名利，行为乖张的人忌讳简朴老实的人，认为他们一定别有所图。所以，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越是身处变化莫测的时局，就越发学会谦卑，坚持自己的原则。 行走在路上，学习的本能跟享乐的本能一样活跃。在台湾，人们喜欢用“吃到饱”或“不太甜”这样的话来吸引客人。凡是门庭若市的店铺卖的大多是很普通的食材，配料和调味也很平淡。快离开时，我似乎可以明白了，“吃到饱”就是饼房老板对于生活的态度，既坚持自己的信念，又会为因此而面临的困难而泰然处之，从而达到一种自给自足的安心状态；而“不太甜”则意味着对传统保留信任，不媚俗，也不去揉捏事实以换取他人的青睐，坚持真诚自然的作风，让人始终记得自己的来路，以及要抵达的终点。话虽简单，可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做到？ 我亦反观自己，在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中生活，是否真正具有身为现代文明中的一员该有的自信？是不是可以在坚持理想的同时，也能真心赞美和珍惜他人的超前成就？我们是否已经足够强壮，能够做到既不蔑视自己的传统，又不畏惧外来的文化，对两者都泰然处之？“吃到饱”与“不太甜”，不也是值得借鉴的处世原则吗？ 回程途中，我旁边坐着一位高雄来的老太太。当时，我正在飞机上写日记，而她则翻开一本四川省的旅游攻略。她坐下后，和我之前遇到的台湾人一样，先是怯怯地和我打招呼，在发现到我很健谈后，就热情地和我一路聊起来。她拿出随身装在钱包里的照片，大方地跟我讲她家里的故事。我也跟她谈了谈自己在台湾的见闻。当听我说到喜欢台湾的点心时，她两眼放光，叫我等一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两个凤梨酥，说要请我吃。我笑着接过，并把座位下那个装着几盒凤梨酥的袋子往前挪了挪…… 芋泥卷 蛋糕皮原材料： 低筋面粉65克、玉米淀粉25克、黄油30克、蛋黄3个、蛋白4个、全脂牛奶45克、砂糖40克、香草精少许 芋泥馅原材料： 香芋250克、糖粉35克、无盐黄油30克、炼乳30克、奶油120克 蛋糕皮做法： A?将烤箱预热上下火160度； B?将蛋黄打发至发白，加入黄油、牛奶和香草精，继续搅拌； C?筛入低筋面粉和玉米淀粉，轻柔地搅拌均匀； D?在另一只大碗里放入蛋白，分三次倒进砂糖，打发至软性发泡即可； E?取?1/3?蛋白霜加入蛋黄糊； F?把蛋白霜和蛋黄糊倒在一起，用橡皮刮刀上下翻拌直到混合均匀； F?将面糊倒入模具，用刮板把表面刮平整，放进烤箱烤25~30分钟即可。 芋泥馅做法： A?将芋头切块隔水蒸熟，压成泥，然后过筛； B?在芋泥里加入炼乳和融化后的黄油，搅拌均匀； C?奶油加入砂糖后打发，分三次拌入芋泥里，再过筛一次，放进冰箱备用。 小叮咛：将芋泥平铺在烤好的蛋糕皮上，捏住蛋糕的一端慢慢将蛋糕卷起，然后用烘焙纸包好，放进冰箱冰30分钟就可以吃了。